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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七国举兵鼙鼓擂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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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安未央宫中,自正月初起,数日间,便有羽书雪片般飞来,称吴王刘濞倡乱,七国齐反,叛兵已逼近睢阳。刘濞所写檄书,随即也由斥候送到。

景帝闻报,大出意料,心中不免慌乱,立召群臣会议,商议对策。

待众臣集齐,景帝蹙眉问道:“如何七王俱反,事前竟无察觉?高后临朝以来,似今日情势,绝无仅有,这又该如何是好?”

众臣一时亦无良策,都在心里斟酌。景帝便心急,望住晁错道:“晁公,今日之势,你可曾料到吗?削藩固是好计,然四面皆反,竟是为何?”

晁错于昨夜已闻七国举兵,亦是暗自吃惊,一夜未睡,早已想好对策。此时便道:“吴王倡乱,乃迟早之事,陛下不必担忧。臣之意,七王联兵谋反,来势汹汹,天下百姓必翘首观望之,故朝廷不可示弱。陛下当亲征,以示天威。”

景帝便一怔:“亲征?朕出长安,关中由何人来守?”

晁错跨前一步道:“臣可留守京都,征兵调粮,以免后顾之忧。陛下只需率军东出,扼住荥阳(今河南省郑州市古荥镇),天下便不至动摇。淮泗一带,尽可弃之,令叛军志骄意得。陛下则在荥阳稳坐,待其师疲。吴楚叛兵至,则可于城下决战,一鼓而破之。”

景帝便沉吟不语,未置可否。

晁错又道:“吴楚军虽众,不过是些乌合之众,为利所诱,不知大义。陛下亲率精兵良将,以正讨逆,恰如以鹰搏雀,能有何闪失?”

景帝便略显急躁道:“晁大夫,你往日论兵,切中肯綮;然今日却是用兵,万不可轻心。朕若亲征至荥阳,只不过与吴楚两军相拒。诸叛王中,尚有赵王在北,齐诸王在东。若荥阳一战未破敌,便有翻作楚汉相争之势,难有了日。待齐、赵两军左右来援,荥阳岂不成了朕之垓下?故而亲征之议,实为不妥。”

晁错还想再争,看看景帝脸色不好,便只得忍住。

景帝环视诸臣,又问道:“贼势猖獗,不容迟缓,诸君可还有好计?”

丞相陶青及九卿等人,皆暗恨晁错惹祸,又不敢当面指斥,便都不语。

景帝越发焦急,忽一眼望见条侯周亚夫在列,心中一亮,想起父皇所嘱,便唤周亚夫到御座前来。

周亚夫此时已为车骑将军,闻景帝招呼,便跨前一步,拱手道:“臣听令。”

景帝温言道:“先帝在时,称你‘真将军也’,嘱我可托大事于你。今七国作乱,正是用人之际。朕之意,拟命你督军讨逆,不知条侯意下如何?”

周亚夫凛然道:“朝廷有难,大臣岂敢退缩?臣愿为前驱,领兵讨逆。”

“此去,可有几成胜算?”

“将军出征,不计利害,唯一死而报君王。”

景帝便拊掌道:“好!将军有此志,我心甚慰。今日便加你为太尉,统领天下兵马,克期出兵,敉平贼乱。”

正议到此,忽有谒者慌忙奔入,递上梁王刘武告急文书,称吴楚两军倾巢而来,已将睢阳团团围住。城内劲卒无多,恐危城难支,恳求朝廷发兵往援。

景帝看罢,额头便有汗出,叹道:“贼军已围住睢阳了!”

周亚夫连忙劝道:“陛下勿虑。睢阳城坚,箭矢亦多,贼军一时不可下。待臣下领兵去救,可保无事。”

景帝便颔首道:“唯愿如此。朝中尚有猛将三十余员,皆可重用。诸将此去,必不负朕意,且去议好应对之策,明日再呈上。”

殿上诸将领命,齐声应诺,先退下自去商议了。

景帝留下陶青、晁错等文臣,又议了一番征调粮草事,方才罢朝。

夕食毕,景帝独坐灯下,翻看各处急报,忽又有齐王急报呈上,称毗邻四国联兵,攻临淄甚急,请朝廷从速救援。

景帝看了,愈发不安。又见众涓人也愁眉不展,便知叛乱消息已传开,人心动摇,不由就深深失悔:当初削藩,未免太过操切。

将前后事细思一遍,猛地就想起窦婴来,觉窦婴在集议时所言,句句中肯。当日若听了他劝谏,何至有此难堪?再想到窦婴所言,“天下事,非道理可以尽言”,便更觉锥心,不由连声叹道:“书读痴了,到底是迂腐。”

此时案上膏油灯,有灯花噼啪爆响,火苗渐暗。身边宦者忙拔出头簪来,剔亮了灯芯。

灯火一亮,景帝心头便也豁然一亮,忽就拍案道:“便是如此了!”即唤涓人,传召郎中令周文仁火速前来。

不过片时,周文仁神色不安,疾步抢入,景帝便问:“朕欲召窦婴问话,时已入夜,可否寻觅得到?”

周文仁面露诧异,当即回道:“窦婴去职,未曾闻已离长安,臣今夜定能访到。”

景帝便吩咐道:“去备一乘安车,迎他入宫来。”

周文仁会意,料定窦婴或可复职,心下就一喜,正要转身退下,景帝忽又叮嘱道:“若访到,无论何时,立召他来见我。”

周文仁走后,景帝呆坐一会儿,又觉烦躁。看了一眼刻漏,觉时辰尚不晚,便起身唤涓人,要往长乐宫去。白日里商议出兵,未及向母后请安,此刻前去,也可顺便讨教。

稍后,景帝从复道至长乐宫,入长信殿中,拜过窦太后与长公主刘嫖,便坐下来闲聊。

窦太后早闻说诸王倡乱,甚为梁王担心,一夜未眠。此时觉景帝神色如常,不由纳罕,便急问道:“七国齐反,武儿那边势已急,启儿与大臣有何商量?”

景帝也知母后必有此问,便答道:“削藩稍急,牵动了四方,然诸王迟早也是要反。”

“可怜武儿,今日竟困于孤城。当日廷议,就未曾有人料到吗?”

“有。窦婴曾力谏,削藩之举不可过急。”

窦太后便叹息一声:“窦婴自家人也,终究还靠得住些。”

景帝便趁势道:“今已加周亚夫为太尉,领军讨贼,母后不必挂虑。父皇所选将才,治军有方,那吴王不是他对手。儿臣只觉统军之才,还是不足用。”

窦太后默思片刻,忽问道:“晁大夫有何好计?”

景帝摆摆手,不肯答话。

刘嫖忽插言道:“连涓人都在议论,说晁大夫惹了大祸。”

景帝便敛容道:“也不是此话。削藩到底还是要削,不然,终不得安宁。”

刘嫖忽就一笑,戏言道:“削藩既是晁错之计,何不教他去带兵?”

景帝苦笑了一下,扭头不应。

窦太后便拍了刘嫖一掌,嗔道:“你又说怪话,他哪里行?”

正说到此,忽有谒者来报:周文仁引窦婴前来,求见天子。景帝神情便是一振,急命宣进。

窦太后甚觉诧异,景帝连忙道:“儿臣召窦婴来,拟委以重任,教他领兵去讨贼。”

刘嫖掩口笑道:“晁错不行,怎么窦婴又可以?”

景帝便正色道:“阿姊莫笑!窦婴善谋,早料到诸侯必反;用他领兵,自会有谋断。”

窦太后瞥一眼景帝,面露愧悔之色,轻叹道:“为母早前是心急了些,不该削他籍。”

景帝笑道:“那有何打紧?明日上朝,复他宗室籍便是。”

正说话间,谒者将周文仁、窦婴引进。景帝满面含笑,对周文仁道:“郎中令辛苦了,可暂回西宫待命。”随即唤窦婴坐下。

待周文仁退下,窦婴向景帝施礼毕,却迟迟不欲入座。

景帝便招呼道:“来来,坐下说话,都是自家人。朕与太后,也不过随意闲话。”

窦婴这才坐于下首,向窦太后、刘嫖恭敬一拜。

窦太后摆摆手道:“你们尽管说话,哀家也是无事。”

窦婴原本猜想,召见恐是为起复之事,不料景帝劈头便道:“今急召你来,是为讨逆事。朕之意,拟命你领军一支,东出讨贼。”

窦婴便大惊:“陛下,这如何使得?臣素不习兵,如何领得了军?”

“将军之事,不在舞刀弄剑,而在谋略。如下六博[1]棋,每出一招,须猜得对手筹码如何。此前公卿集议,你在廷上所言,以今日之势看,无不说中,这即是胸有用兵之谋,便不要推辞了。”

“臣近来多病,实不堪大任,还请陛下另择贤才。”

景帝知窦婴负气,对削籍之事仍耿耿于怀,便笑道:“王孙兄岂是无才,日前实不该挂冠而去;今诸王叛乱,更不该负气不出。诸侯事,危及汉家根本,你位列国戚,岂能袖手不问?”

窦婴不语,只瞥了窦太后一眼。景帝心中便暗笑,伸手拉了拉窦太后衣襟。

窦太后一怔,忽然醒悟,忙对窦婴道:“皇帝之言,并非玩笑,你便从了吧。山东之事已成乱局,宗室不出头,还有哪个肯卖命?”

窦婴闻言,知窦太后已弃了前嫌,这才释颜,向太后一拜,应诺道:“侄儿遵命。权且随军,做个护军[2]便好。”

“岂止是护军?朕之意,拜你为将军,独当一面。”

“陛下使不得!臣寸功未立,无由为将军。老将郦寄、栾布两人,皆可独当一面。”

“好,既是王孙兄举荐,二人都可拜将,同归王孙兄节制。”

窦婴便又一惊,连忙揖让道:“臣下有何德何能,可节制老将?”

景帝按住窦婴手臂,敛容道:“天下危,王孙兄不可退缩。”

刘嫖在旁看不过,催促道:“表兄,怎的有恁多扭捏?谢恩便好了,莫不成要推让到半夜?”

窦婴犹疑片刻,只得叩首道:“臣愿从命,将奋力平乱。”

景帝大喜,忙将窦婴扶起:“这便是了!事急,也顾不得登坛拜将了,明日即宣诏。周亚夫今已加太尉,统领天下兵马,率精锐往援梁王。其余诸路,皆由你节制,分路进剿齐赵。诸将当如何分派,明日再议。”

窦太后、刘嫖都面露喜色,只望住窦婴。刘嫖脱口道:“塌天的祸,都是晁错惹的,却要咱家人来收拾。”

景帝忙摆手制止道:“休得玩笑,晁错之意便是朕意。诸侯具反心已久,所谓‘清君侧’,巧言而已。不然,有十个晁错出来,也依旧太平。”

刘嫖瞥见窦太后面露倦意,便起身道:“好,阿姊不多嘴了。时辰已晚,男人之事也留待朝堂去说。”

景帝、窦婴相视一笑,便也起身,向窦太后揖过,告辞出来。

过未央宫时,景帝不乘步辇,与窦婴信步走过复道,随口问道:“王孙兄,依你之见,平七国之乱,妙计何在?”

窦婴叹了一声:“贼势浩大,能有何妙计?无非太尉击破吴楚军,七国便俱散。”

景帝颔首道:“正是。幸亏先帝识人,朕便将北军精锐尽付与他。偏师两路往齐、赵,则由你全力督责。”

此时冬夜浩茫,周天寒彻。未央宫广厦万间,尽没入夜雾中,仅可见灯火稀疏。两人远眺夜景,都觉心事重重。

景帝自责道:“旬日间,贼众便成席卷之势。朝廷孱弱至此,也是朕太无能!”

窦婴却不以为然:“诸侯之罪,在于以下犯上,而不在倚强凌弱。此次祸起,缘于礼制不周。削藩固然好,然也须循周礼,不与诸王斗智,也就不至于生事。”

景帝便怔住:“循周礼?申屠嘉在时,也有此意。”

窦婴顿了片刻,慨叹道:“故丞相老成谋国,只是可惜了!”

景帝便不语。窦婴又道:“申屠嘉生前所推重,仅袁盎一人可堪大用。”

“哦?”景帝不由驻足,微微颔首道,“此人确乎多才,朕倒是冷落他了,留待日后重用吧。”

次日上朝,景帝便当廷宣诏:复窦婴宗室籍,拜为大将军,并赐千金;拜郦寄、栾布为将军,各负扫平齐、赵之责。

众臣方才见窦婴入朝,本就惊奇;此刻又闻诏令,更觉大奇,顿时满堂哗然。晁错也颇感意外,只道是主上急昏了,便暗自好笑,只佯作欣喜,也随众人向窦婴称贺。

众臣贺罢,当廷又商讨半日,遂议定:由周亚夫率三十六将,领大军迎击吴楚;郦寄领别军一支击赵;栾布领别军一支救齐;窦婴领军一支殿后,驻屯荥阳,为郦、栾两军后援。

景帝自是照准,遂高声对众臣道:“高帝手创基业,横绝夷夏,不可失之于我。今发兵讨逆,有赖诸君,万事不可轻慢。所幸贼势虽炽,却未成一体,正合分头击破。诸王多不知兵法,唯吴王老练、楚王彪悍,故大计在于灭吴楚。分道诸将,要好生与太尉呼应。”

阖朝文武听闻此言,知景帝于大势已了然于心,便都感振奋。当下由陶青、周亚夫、晁错分率诸臣,筹措兵马、征丁、筹粮草,各自忙碌去了。

周亚夫领命调兵,在太尉府召集众将,颁下军令:太尉周亚夫统领全局,自率北军一部及近畿兵东进;郦寄率河东、上党郡兵北上;栾布率颍川、河南、南阳郡兵,借道济北援齐;窦婴自设大将军行辕,率汉中、北地、陇西郡兵,为齐、赵两路后援。各路只待募齐兵马,即择日出兵。

如此分派毕,周亚夫拱手对诸将道:“孔子曾言:‘临事而惧,好谋而成。’在下蒙先帝遗爱,受命统军,实则寝食难安。眼下诸王作乱,已越旬日,军情刻不容缓。分道两军,虽属偏师,亦当昼夜筹措,片刻也延挨不得。我汉家兵民,数十载未经鏖战,骄惰日甚,粮草械甲皆不齐,请务必多加用心。”

窦婴应声道:“下臣素无才,贸然受命讨逆,心中有愧。然未敢忘圣人之训:‘力不足者,中道而废。’太尉所言,臣当竭力为之。”

“好!”周亚夫便振衣而起,对诸人道,“在下早年曾在云台山,从师研习兵法。吾师擅弄秦筝,其声激越,如云台千尺之瀑。我也稍有习得,今奉上一曲,为诸公壮行。”

言毕,便命左右抬上一架秦筝,敛息坐下,挥手弹奏,果然声如飞瀑直下,激浪琤。

众将为之鼓舞,皆血脉偾张。窦婴更是拔剑而起,舞之蹈之,口中叱咤有声。满座人皆击节喊好,顿起一派豪壮之气。

次日,北军大营内,便坚起赤红大纛一面,上书“汉大将军”四字。窦婴端坐于行辕大帐内,调兵遣将,分委军务。特将天子所赐千金,陈列于帐外,各军吏所需费用,皆令自取。上至将军都尉,下至军侯屯长,见此情景无不动容。

数日后,帐前千金散尽,无一文落入私囊。军伍上下,众口宣扬,皆为窦婴大义所激,甘愿效死。

半月内,长安城内,各路兵马杂沓而来,辎重不绝于道。闾巷百姓闻风尽出,夹道观望,各自都心怀惊疑。

王师一时不能发,睢阳那一边,却是日日望眼欲穿。当日公孙诡败回,奔入城内见梁王,头不敢抬,浑身战栗道:“禀大王,贼势甚众,数倍于我,遍野无可计数,部众死战而不能支,属下六将,有二人战殁。臣戴罪而归,甘愿受斧钺之刑。”

刘武见公孙诡战袍撕裂,面有箭伤,也不忍严责,叹了口气道:“罢了,已闻斥候报称,贼众有三十余万,你孤军如何能支?吴楚倡乱以来,所向披靡,你好歹也是挡了一阵。”

公孙诡又道:“吴王自幼习兵,诡诈过人。兼有东越兵相助,其状如魔,我人马受惊,不能成阵,而非我军不能战。”

刘武也看穿公孙诡本领,忍不住讥嘲道:“国人皆仰公孙将军,只道是孙武、白起再世,却不意竟有今日!那鬼谷子之术,也不灵了吗?”

公孙诡脸色一白,连连叩首道:“臣无能。臣实是只懂术数,不谙战法。”

刘武便哂笑:“早年,吴王曾追杀英布,你腹中那几册鬼谷子,岂是他对手?明日他挥兵至,睢阳便是孤城,你速为我占一卦,此城可保否?”

事涉本行,公孙诡便精神大振,取出龟甲烧之,细看纹路,得一卦。卦辞云:

来兑之凶,位不当也。[3]

刘武不禁纳罕:“此是何意?”

公孙诡道:“回大王,此卦意谓:有喜悦事自上而来,却是凶象,只缘方位不当之故。”

刘武侧首想想,不得其解,只得吩咐道:“公孙将军,出战既不能胜,城总要给我守住。吴楚军不日即至城下,鬼谷子若再不灵,我辈死矣。请力督城内兵民,环城筑壁垒,死守待援。”

公孙诡领教了锋镝之险,胆早已吓破,慌忙推辞道:“臣实不堪领兵之任,大王请另委羊胜、邹阳为好。”

刘武便挥袖叱责道:“那两人,尚不如你诡诈,又焉能迎敌?着你两日之内,筑成壁垒,若不成,则与战败一并问罪!”

公孙诡诺诺而退,连忙召集校尉、啬夫等,将筑垒之事分派好。众官见他疾言厉色,都不敢怠慢,连夜发动兵民,筑疆起土。数万人忙碌两昼夜,未等完备,就见吴楚军浩浩荡荡,已铺天盖地般杀来。

刘武接京师传信,知天子已下诏调兵讨贼。故而闻吴楚军来,亦不惊惶,抛去平日的骄奢气,也全身披挂,登上壁垒去看。

但见吴楚军旗甲鲜明,首尾相连,望之不知有几多。刘武这才心生畏惧,知公孙诡如何一战即溃了,忙召集各属官,训诫道:“叛众挟得胜之威而来,凶顽必甚于昨日,我辈已无退路。各官无论文武,均不得退缩,要与兵民同守。天子今已下诏,太尉率援军,不日即至。今若壁垒破,则睢阳难保,睢阳不保,则长安即是当年之咸阳。社稷生死,就在这几日,吾辈不能坐等残灭。”

时韩安国、张羽已从东境撤回,这日也在列。韩安国便进谏道:“外围壁垒,仓促而成,疏漏之处甚多,不可过于依恃。”

张羽也附和道:“壁垒望之俨然,实则无大用,稍作抵挡,便可弃之,免得卒伍折损过多。”

刘武便心头火起,怒斥道:“你二人不必多言!”

韩安国仍争道:“此前我据棘壁,沟深垒高,将士拼死仍不能守,况乎此等草草之垒。生死已临头,无益之事,大王缘何为之?”

刘武大怒,戟指韩安国道:“此前败退,不究你便罢了。若再多说一句,投你到狱中去。临战之际,动摇人心者,必斩!”

韩安国悲愤几欲泪下,只得悻悻住口。

果不出韩安国所料,此次吴楚军来攻,早已有备,于阵前推出冲车数十辆,有弓弩手登车,箭矢齐发。壁上梁军哪里能抵挡,皆藏于盾后,无人敢抬头。待一阵箭雨落下,又有无数云梯竖起,搭在壁上。素擅攀爬之东越兵,如蚁而上,毫无畏怯之色。

守垒梁军,原就知壁垒难守,见吴楚军来势凶猛,更无心死守。勉强战了半日,便有三五处被攻破。围城吴楚大军见了,欢声雷动,纷纷跃上壁垒砍杀。

城上门吏知大事不好,连忙拉起吊桥。壁垒内守卒,欲反身奔入城中,却为城壕所阻,无处可逃,只得拼死格斗,一时血肉横飞,哀声动地。城头梁军欲放箭,又恐伤了自家人。可怜壁垒中这千余守卒,寡不敌众,无多时即死伤殆尽。

主帅公孙诡在城头望见,冷汗淋漓,两腿站立不住。身边亲兵见了,连忙从左右扶住。

梁王刘武此时在南门楼观战,也是胆寒,连忙命人撤去伞盖、黄钺,又在箭堞后窥看良久,心内愧悔难当。

回首一望,恰见韩安国、张羽正在城上巡查,便也顾不得许多了,抢步至二人面前,咚一声跪地,凄声哀恳道:“睢阳或将不守,二公请恕我!寡人有误,自有天谴,事急矣,已无暇多说。今拜二公为大将军,统领城防。汉家命祚,今日悬于一线,望二公受命,万不可推辞!”

韩安国、张羽一时怔住,不禁面面相觑。

刘武见二人不应,心头更急,顿时涕泗横流。正要再叩首,韩安国连忙也跪下,扶住刘武道:“国难当头,为臣岂能不救?韩某久居睢阳,脚下皆是我故土,誓不容贼军再进一步。”

张羽闻言,连忙也跪地拜道:“臣岂能忘杀父之仇,宁愿死于战阵,亦不敢偷生。”

领命之后,两人在各处看过,觉睢阳城不甚高,且有残缺处,便督责民夫,昼夜抢修。又遍告城内三老、啬夫,将年满十六至六十岁男丁,尽数征发上城。

梁国武库本就充足,韩安国命人将弓弩箭矢、滚木礌石等,尽数搬至城头,所存铠甲也分与丁壮。待诸事妥备,便与张羽巡行四门,晓以大义,并悬出重赏。兵民闻之无不感奋,皆流泪愿以死报国。如此,城上梁军情势,转眼便由弱变强。

刘武见韩安国处事有方,心中欢喜,知是用对了人,便登城询问道:“韩公,以此之备,可守得半月吗?”

韩安国心中有数,慨然答道:“贼军来围,人马数倍于我,志在夺城。若我兵民只想守十天半月,又当得了何事?臣领兵之道,不独以义喻之,且以利驱之,若不守半年以上,大王只管问罪。”

刘武大喜道:“大将军意气,着实了得!待敌退,寡人当上奏请封。昨日已有细作数人,潜出城去,赴京师催问援军,请韩公放心。”

韩安国便道:“我若仅守三日,而大军三日之后至,则城已破,又将奈何?故我屹立半年,便无虑援军来得迟早。”

“不知韩公将何以持久?”

“无他,如韩非子所言,‘信赏必罚,其足以战’。若滥赏不罚,将士又怎肯用命?”

刘武闻之,脸红了一红,忙向韩安国揖道:“闻公之言,所悟甚多。公孙诡兵败,虽不至问罪,然亦不足以统军,这便免去他中尉职,由张羽接任。”

再说那城下,吴楚军已将城垣四面围住,举目只见画角连营,旌旗遍野。自入梁以来,吴楚兵卒所战无不克,便格外气壮,遥望城头,皆指点笑骂,大有灭此朝食气概。

刘濞偕同刘戊,乘车缓缓绕城一周,将城头看了个清楚。刘濞拈须笑道:“如此墙垣,可阻我雄兵乎?梁王小儿,只待授首就好!”便传令全军,明日天亮即朝食,食毕攻城,务求一鼓而下。

次日破晓,城上守军尚在瞌睡,忽闻城下鼓角大作,惊起一片晨鸦聒噪。正惶惑间,只见城下残垒中,冒出无数吴楚兵卒,搭起云梯,蜂拥攀爬。

又见吴楚大营栅门打开,数十辆冲车鱼贯而出,车上有弓弩手居高临下,放箭如雨。

韩安国守在东门楼,一夜未眠,正倚在箭堞后瞌睡,闻鼓声骤响,心知是吴楚军来攻,立时跃起,命城门吏击鼓报警。另外三门军吏,听闻东门鼓响,也一齐擂起鼓来。

霎时城楼上人声鼎沸,脚步杂沓,守城兵丁各就其位。城上击鼓,连击三百三十三槌,声声催人血涌。

那吴楚兵众亦不畏惧,争相登城。正攀到半截,忽闻一声呼哨,城上便有滚木礌石砸来;继之是滚油沸水,兜头浇下。

云梯上兵卒站立不住,惨呼跌下,后队立即拥上,屡仆屡起。守军只顾推倒云梯,杀退先登敌兵,却躲不及箭矢,连连被射翻。饶是如此,后队也是立即补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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